一年一度、万众瞩目的315晚会将在本周内举行，只是这个曾经被视作“消费者节日”的日子，如今却有些“企业最提心吊胆日子”的既视感。

车企自然也在“提心吊胆”的行列当中，在三月上旬的“敏感期”内，各种突击召回正在争相上演着，更有甚者以“充值”投放广告的方式求得心安。而当晚会结束，没被点名批评的车企如同松了一口气。

令人担忧的是，车企对质量问题的重视不应只局限在这一个日子，解决问题的方式也绝不应该只靠突击应付。12315消费者权益保护热线每天都开放，但“每天都是315”的愿望却远未能实现。

相比车企在国内扎堆恐慌的“这一天”，在没有315晚会的国外，车企为何“每一天”都不敢拿质量冒险？

常态化的自律与竞争

相比曝光与批判质量缺陷最严重行为的315晚会，国外的主流做法却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曝光并赞颂质量最有保障的优质企业。最典型的例证是强调企业内部自律的日本“戴明国家质量奖”，以及强调企业之间竞争的美国“马尔科姆·波多里奇奖”。

上世纪50年代，美国著名质量管理专家爱德华•戴明为帮助日本建立企业质量管理体系，在日本设立了著名的“戴明国家质量奖”，用时30年帮助日本货从粗制滥造发展成世界级优质产品的象征与标杆。该奖项也被形象地比作“企业诺贝尔奖”，评奖标准极其严苛，获奖企业每年仅有1至2个名额。

“戴明国家质量奖”的核心思想体现在企业内部的PDCA自律循环，即计划、执行、质检、处理，找出问题寻求改进，并且坚持循环往复，永不停止，强调连续改进质量，把产品质量改进看作一个永不停止的、不断获得小进步的过程。

上世纪80年代日本汽车产业的崛起，也正是戴明PDCA模式的功劳。彼时，已问世的产品出现质量缺陷是日本车企的最大忌讳——日本企业认为：没有企业仅仅靠解决别人提出或者已经造成隐患后再解决就能获得卓越的业绩，企业的充分自律才是质量保证的根源。

眼看日本货成为世界市场上真正炙手可热的商品，在日本广泛应用的质量管理思维也迅速在全球蹿红，传至美国后，从日本所强调的“定点超越自己”发展至美国所强调的“定点超越竞争对手”。

美国“马尔科姆·波多里奇奖”的核心在于不断将本企业的产品、业绩，与同行业最好的企业相比对，找出差距、迎头赶上、完成超越，在不断的竞争与相互超越中完成质量提升。

自该奖项颁发后，美国企业纷纷比照每年的获奖企业寻找自身不足，产品质量不断提升至更高水准，也正是基于该奖项的激励，1990年代美国制造业重新树立起了对日本企业的竞争优势。

在日本、美国，通过自律或竞争，佼佼者获得奖杯的过程是充满困难的提升质量之争，与此同时，各行业的质量标准化也在随之提升，无论“定点超越”的是自己或是竞争对手，追求更高的质量标准已成为企业的常态化选择，甚至衍生出企业自发雇佣“神秘顾客”用以检视自身产品、服务质量的新模式。

殊不知，争做第一难，不做老末易。常态化重视质量难，突击化应付检查易——两组难易对比之下，在315晚会上不被点名便万事大吉，未免太过轻松了些。

重罚之下，必有畏者

近年来，不断发酵的“柴油门”事件仿佛成为了车企被重罚的集中体现，罚金之高、量刑之重，不断提醒着车企：造假行为，不可原谅！

涉嫌排放数据造假的大众柴油车于2005年开始流入市场，2015年事件在美曝光，涉及超过千万辆汽车。

在美国，大众同意在美国范围内花费最多250亿美元用于满足涉事车主、环保监管者、州政府和经销商的索赔要求以及回购大约50万辆涉事车辆；在韩国，大众接受韩国政府处罚，罚金高达178亿韩元；在德国，不伦瑞克检方宣判大众集团将承受10亿欧元罚金，此次罚款也将成为历史上德国当局对一家公司实施的最高罚款之一；事件并未停止发酵，巴西、印度法庭也在近期相继开出天价罚单。

罚金损失已累计超过300亿美元的同时，与排放丑闻相关的大众工作人员也不能脱责。大众汽车公司工程师詹姆斯·梁被判处40个月监禁，由于配合德国汽车制造商在美国排放测试中作弊，詹姆斯成为第一个在这起丑闻中被起诉的人；而后，前大众汽车在美国的环境和工程处总经理奥利弗·施密特获刑7年；时任大众CEO的文德恩虽已“丢了饭碗”却也未能逃脱法律追究，2018年3月仍被美国司法部起诉；2018年6月德国慕尼黑检方宣布，奥迪CEO施泰德被捕，这也刷新了德国检方批捕大众集团员工的最高级别，在结束长达135天的监禁后，德国检方表示仍将对事件继续深挖，绝不姑息。

并不只限于大众的“柴油门”事件，国外检察院、法院对各个品牌的数据造假、质量缺陷问题同样遵循着“一查到底”原则。早在2016年，世界商用车企六巨头戴姆勒、斯堪尼亚、DAF卡车、依维柯、曼卡车、沃尔沃因涉嫌故意推迟引进排放技术、垄断市场价格，遭欧盟起诉，被告企业的罚款备用金高达26亿美元。近日，德国慕尼黑的检察机关称，由于宝马监督不力，引发软件安装问题，致使全球近8000辆汽车的氮氧化物排放量增加，将被德国检方处以850万欧元罚款。

如此重罚之下，必有畏惧者不敢再以身犯险，反观国内因质量缺陷或排放造假而遭到重罚的车企，寥寥无几。

中国消费者仍待觉醒

除了公权力对违规企业的重罚以外，消费者个体、集体诉讼也是维权的主要渠道。国外虽然没有315，但国外消费者的维权意识更加强烈。

2015年，大众、戴姆勒、宝马等全球十大汽车制造商近日在美遭遇当地车主集体诉讼，指责上述车企隐瞒无钥匙点火系统车辆的安全隐患。

2017年，大众汽车在德国遭到车主集体起诉，由于大众汽车尾气排放作弊违反了欧盟规定，这些柴油车主寻求个人索赔。索赔者在不承担成本风险的情况下签名参与起诉，业内人士指出，该项目旨在帮助弥补德国所缺乏的美国式集体诉讼。

消费者集体诉讼车企的案例在国外司空见惯，在中国却并不常见——依据我国法理中的不告不理原则，这种缄默并不能维护自身权益。同时，个人起诉面临的律师费、诉讼费垫付、极度牵扯个人精力的长期诉讼过程，以及个人消费者在与大型企业法律纠纷中较低的胜诉率，都是阻碍我国消费者勇于维权的障碍。

另外，我国针对各类消费者权益问题的监管主体包括消协、物价局、环保部、质量监督局等，消费者的诉求收集方相对分散，也将不利于维权效率。相比之下，国外的公诉靠检察院、私人或集体诉讼靠法院的机制更加简单明了。

如此看来，中国仍然需要315晚会，但晚会的目的并非简单地曝光质量缺陷，更重要的是提醒国民注重维权，全民参与，不要将维权止步于投诉、拉横幅、网上发帖抗议，更要运用好法律武器，在维护消费者自身权益的道路上早日觉醒。

国外没有315消费者权益保护日，没有大张旗鼓的打假晚会，更没有轰轰烈烈的假货当众焚烧，但常态化的质量自律与竞争已深入企业意识形态，漏网之鱼也在重罚之下得到教训，消费者的维权意识更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中国亦能如此，我们也将不再需要315，或者说每天都是315。